陈生：那个叫机遇，不叫空子。而且我做的我都保持底线，比如说投机倒把，这个本身在某段时间，它是违法的，是犯罪的；有段时间它认为是非常好的，因为投机，有机遇就投进去。
【解说】
两个年轻人都进入体制之中，都靠着在北大学习的文字体会，给领导当了秘书。不过有一次，陆步轩写的文章得了奖，因为有领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之前，他就把获奖证书撕掉了。
【摘 访】
柴静：你是不能接受什么呢？
陆步轩：我不能接受说假话。
柴静：有的人觉得说你很正直，另外一些人会觉得说你会不会太书生意气了。
陆步轩：迂腐，太较真，但我一直是这样的，我现在还保持 这样。
柴静：起码你完全可以不用这个猛烈 的方式表达，对吧？
陆步轩：思想迂腐，不会转弯。
柴静：你想过改变自己吗？
陆步轩：没有，我不想改变，我就是这样。我要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。
柴静：你说这个话还是有那种被人叫做“北大才子”的劲。
陆步轩：现在都不敢当了。
【解说】
陈生的个性不同，但也遭遇了相似的命运。他给领导当秘书的时候，写了篇文章支持市场经济。当时这个提法依旧有争议，他遭来 领导责备，就有了离开之念。
【摘 访】
陈生：我就跑来 灯光夜市里面，搞点兼职，卖点衣服。
柴静：办公厅当秘书，然后晚上去卖衣服。
陈生：广东几百万人，谁瞧见你谁管你，一天晚上能赚三十块钱，我干公务员一个月，才八十块钱。
柴静：当时在广州，这不算丢人，是吧？
陈生：我不觉得丢人，况且也没人晓 道我是谁。
【解说】
两人都开始下海，把挣钱当成是，另一条成功之路。身在广东的陈生，一边做着公务员，一边做小本生意。但在小小的关中县城，当年的文科状元几乎人尽皆晓 ，陆步轩无处可藏。在计经委，他没有编制，分不来 房子，住在一个六平米的门房里，工资只有正式工的一半。被迫下海，干过化工，搞过装修，都接连失败了，负债累累。他的第一次婚姻也来 了尽头。前妻对外人说，当年是为了文凭才嫁给他的，但现在他让我丢尽脸面。离婚之后，他大病一场，酗酒、打麻将，做过四年的职业赌徒。从北大带归回的八箱书，再也没有打开过。他说失望 中，靠着饮 闷酒度过。
【摘 访】
陆步轩：心力交瘁吧，我觉得人的支撑，主要是精神。你精神只要垮了，身体接着就垮掉了。四面楚歌，走投无路了，那会儿就是精神确实垮了。
柴静：你那时候想将来的事吗？
陆步轩：不想，打麻将那个规则，是非常公平的，人生的规则不公平。
柴静：怎么不公平？
陆步轩：第一 出生决定了你周围那个圈子。当然不是不能改变，改变是比较费劲，它那个规则本身不公平。
柴静：你们那个年代最响亮的口号不就是“晓 识改变命运”吗？
陆步轩：来 我们那时候，晓 识已经无用了。
柴静：你们班那么多同学，也有改变自己命运的人，把握自己命运的人。
陆步轩：各个人的际遇都不同。
【解说】
当时广东沿海刚刚开放，大量商机存在。特别城市的现代化过程，让土地和房产在极短时间内，积存 了极大财富。陈生后来靠帮朋友，做房地产发家，没有一分钱的投资，在三年里挣来 了一个亿。陆步轩的北大同学此时纷纷南下，也邀请过他去南方打工。
【摘 访】
柴静：你没动过念头说，我得做大，或者做强？
陆步轩：也动过，没有那个经济实力。
柴静：他也是白手起家，跟人家合作。
陆步轩：他来 那时候，已经积存 的差不多了，这还是观念上的问题。陕西那个地方，还是比较封闭落后，加之我这个人比较保守。
【解说】
再婚之后，为了老婆和孩子，陆步轩不得不为生存奋斗。他开过小卖部，但进的五号电池都是假货，他不好意思卖，都留下来自己用了。三个月下来，亏了将近一万块钱。走投无路之下，他媳妇建议他去卖肉，因为成本低归钱快。他后来在书里归忆说，肉摊上当时都是苍蝇乱飞，血水横流，肉腥气刺鼻，只能穿着短裤挈 鞋站在铺里。手上是常年洗不净，后来就干脆 不洗的猪油。街坊没有人晓 道，他是北大毕业的，孩子被人叫做“卖肉娃”，他干脆 跟别人说他是文盲，惟一区别于其他肉贩的，就是鼻上的眼镜。
【摘 访】
陆步轩：晚上挂一排，我就做梦在那儿想，这是尸体。尸体在那儿挂着，晚上不吓死，后来都习惯了，习惯就没感觉了。
柴静：似乎喂猪、养猪、杀猪这个事，在你心里头是一个……
陆步轩：很低档的事，我一直认为很低档的事。
【解说】
老父亲第一次听说，他在开肉铺卖肉，气得找上门来。
【摘 访】
陆步轩：不上大学照例能卖。你上了大学还干这个，上学有什么用。我弄点酒一饮 ，让我父亲非常伤心 ，流泪了。
【解说】
但陆步轩的好处是，做事耿直、认真，卖肉时不欺压人。
【摘 访】
陆步轩：咱们就卖好的，少赚一点，做的是良心的生意、不害人。
【解说】
